穆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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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欧】无人知晓(下)

*完结章,欧阳视角(微博旧更存档@穆麟屿)

*严格说来,欧阳视角才是这三章中唯一真正做到“无人知晓”的。

*(上)——高述视角     (中)——学妹视角

*个人现欧文汇总

 

消息提示音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第三局游戏终于结束了。欧阳屈伸着有点僵硬的手指,放下pad按亮手机屏。

剧社的群里在统计明天庆功聚餐的事情。能用二十分钟拉拽着热衷跑偏的众人定下时间地点,确实很铁血政权了。

当然铁血将军也总会遇见顽石——比如面对三次@仍然保持沉默的编外成员欧阳。

—“统计一下大家明天有空的时段 @所有人”

“嗯现在看来明晚六点半基本都有空,欧阳你呢?”

“欧阳??”

—“……估计在打团战。明天一天他都有时间。”

—“好。那开始投饭店吧,直接回复A、B、C就行。”

“所以现在是又只剩欧阳……?”

他想赶在社长第四次圈自己之前回复“C”,刚刚点击发送却看到高述的消息快一步发了出来。

—“他应该也会选C。先定下来吧,等我回宿舍和他讲。”

欧阳还没来得及补上一句“抱歉啊刚刚没看手机”,聊天界面就已经被队形刷屏了——“不懂你们直男之间微妙的默契”。

高老师回了一串省略号,而欧阳最先想到的却是,这世上才不存在完全默契这回事。

习惯,共同话题,愿意在彼此身上大肆挥霍的时间、耐心与好记性……种种珍贵的要素融化再凝固,便成了一颗奢侈至极的限量糖果——糖纸上大概印着“一期一会”。

明明将配料表展开来讲才能看出这颗糖果的可爱之处,大家却好像偏偏更喜欢用“默契”这种偷懒又玄妙的表述——听上去像随机掉落的高端装备,不过是好运气的产物而已。

可这才不像“11抽5ssr”这种事情一样简单呢,欧阳想。

 


中二期和家里最为剑拔弩张的时候,欧阳曾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论坛闲逛,偶然看到有人提及自己喜欢的动漫或者游戏,便忙不迭地递出话题聊起天来。

拖着空荡荡的自己四处游走的时候,总归是喜欢把微小的相似放大成百里挑一的契合,好像随便和什么人产生联系以后就可以不那么茫然。

可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这么做了。因那一点点惊喜消耗殆尽以后,两个陌生人的交谈总是尴尬得像两只不合拍的齿轮,甚至能听见尖锐的磨损声。更何况,执着于在广袤人间寻找自己的投影难道不是一件傲慢又孤独的事情吗?

欧阳逐渐学会处理喜好、交流欲与独处的时间,一如在父母的声音和自己的愿望之间找到了合适的栖居所。遇到同好依旧会感到愉悦,只是交谈几句,吃下彼此的安利也就过去,不会被自己过高的期待砸伤。

可是高述不同。

好像自己无论期待了什么,他都总会高出一点点。

有时他们会喜欢同样的事物,但内里的原因全然不同。比如大一为了凑学分一同选了影片鉴赏,最后一节课放《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灯光亮起时欧阳看到高述沉浸在影片中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起了交谈的兴致——他想描述瑰丽配色、柔缓配乐和夸张肢体语言表皮下流动的残忍,却词不达意、断断续续,最后不知怎么扯到了中岛哲也曾经执导过《世界奇妙物语》。

说完有点懊恼,自己都觉得是很没营养的聊天,目光游移着落在高述身上,却发现他听得专注。

“我记得你说的那一集,”他接过话头,“你之前在宿舍看的时候还和我讲过剧情。”

欧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从未想过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语句会拥有妥帖的归处,他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觉得这个电影怎么样?”

“它让我联想到《公民凯恩》,”高述轻轻地摇摇头,“听起来挺莫名其妙的,明明手法和主题上相差很多。”看到欧阳迷惑的表情,他解释道:“同样是在主人公过世后由一个人物的探访做线索,几个故事拼凑起完整的一生——不过《公民凯恩》里是完全用旁知视角来讲。将人物的脆弱性很大程度上归咎于童年,这一点也很像。对了,多多少少都有父权社会暴力的影子,只是《公民凯恩》没它那么明显……”

欧阳饶有兴味地听着,发现自己曾经对待“同好”的态度也许全然错了。最有趣的事情,本应该是听对方讲自己从未在所喜爱之物身上发现的东西。不过,如果对方不是高述的话,自己真的还会有这样的耐心吗……

后来,他塞给高述的安利越来越多——自两人都学了日语以后更是变本加厉,不少时候,欧阳会忘记那些无比熟悉的电影剧集在心中固化的样子,想象是老高在向自己介绍全然陌生的事物。于是果然常常获得重新掘到宝藏的愉悦。既骄傲于自己喜爱的东西有那么多尚未发现的侧面,又觉得老高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啊。

也会有不需要言语的时候。彼时欧阳刚刚发现一个在国内尚属冷门的日本乐队,随手点了《Thunderbird》听。

他听见落雨的旷野上的风声。

“老高老高,我安利个乐队给你!”他抓着床边的栏杆探出头,观察着戴着耳机的高述的神情。

他知道他也听见了。

后来,他看见高述的音乐列表里,又添了《Hollow》和《You》。

 


不过,也有不那么融洽的时候吧……实在懒得整理书桌只想躺尸的时候、想拉个人痛痛快快吃一次九宫格的时候、还有读不太懂高述的情绪的时候。

欧阳起初以为高述偶然加重的洁癖多半与家里有关,后来却隐约觉得不止如此。

——大二期末季一起穿过图书馆的走廊时,欧阳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直觉。

五层人迹罕至的走廊两边,长年挂着无人欣赏的名画照片。若不是那一次晚起的欧阳拖累高述在期末季满座的二三楼找不到座位,他们大概也不会经过这里。

欧阳一边走一边想着要不要为了攒人品放弃这段时间的抽卡,突然发觉空荡的走廊里只回响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看到高述正对着一幅画出神。

靠着树小憩的男子,佩剑倒在一边,胸前的衬衫染着淡淡的血迹。

“怎么了?”他问。

高述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快走吧,”他催促道,仿佛欧阳才是停下脚步的人,“要不你真的预习不完了。”

后来他百度了那幅画——《受伤的男人》*,“画家将自己比做失败的决斗者或是刚和恋人分手的受挫男子”,网页上如是写到,可这明显不是高述停下来看它的合适注解。



第二次捉到破解谜题的线索,便是在庆功宴上了。

从KTV离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人也少了一小半。剩下的也大多醉醺醺的,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歌,实则会唱的几首早就循环了两轮。就连高述都有了几分醉意,欧阳一边暗自嘲笑他酒量不好,一边惊异地看着他点了九张图发朋友圈——这种事情得截图纪念才行吧,谁知道某人明天酒醒了会不会删掉。

果然截图是正确的决定。不过两分钟的工夫,欧阳便听见高述自言自语道:“唔,第七张和其他的不一样……看着好难受,还是删了……”果然酒精也没办法治愈强迫症吗,欧阳干脆放大图片玩起了找茬游戏,心里猜测会是画面有轻微歪斜之类的原因,却没看出第七张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或者说,这九张图根本没什么统一风格可言,汇演结束后的合照、饭店里的抓拍、KTV里模糊的随手拍……连出场人物也毫无规律,马老师、闻学长、本子、小白、李童童……所以第七张照片究竟哪里违和呢?

等一下——

没有自己。

第七张相片里没有自己。

说的准确些,是只在边缘露了衣角。照这张相片的时候,正好口渴又不好意思请学姐帮忙递饮料,起身从中间的座位走出去……中间的座位?!

欧阳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在图片上游移,像是在某一处长久逗留便会被灼伤似的。

——八张照片的正中央,是同一个人。

不止这一次——他飞速翻动着从高述本就寥寥的朋友圈中保存的合影,手指甚至有些颤抖,胡乱点在屏幕上差点删除了图片——剧社的后台照、寝室为数不多的聚餐,都是如此。

一直以来躲避社交,习惯自我放逐去社群边缘的自己,出现在高述每一张照片的中央。

欧阳不懂自己今天哪里来的敏锐,像是毛利小五郎那般拙劣的侦探一觉醒来竟然真的有了工藤君的灵感,所有线索豁然贯通,高述曾经洁癖加重时自己出于体贴不过分问询的缘由,而今都不再神秘。

甚至简单得有点残忍,令他避无可避。

 


欧阳不知道自己翻腾到了什么时候才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宿舍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他探出头,看见桌上摆着牛奶面包——和桌沿对的整整齐齐,显然不是伟哥帮的忙。

昨晚的食物好像还堵在胃里,欧阳没兴趣下来拆开包装袋,窗外自行车铃声、说笑声、篮球声混沌黏连惹人心烦,他索性扯过耳机听歌,好巧不巧地放到那首《Hollow》:

不要隐藏自己/做出勉强的表情/我想看见真实的你

不想被讨厌/接受逃避的过去/让我看看你隐藏的面容

我喜欢那样的你

——温柔的劝慰,足够熟稔才说得出口的鼓励,这样的歌词得想象是什么人唱给自己听才有疗效。

欧阳想着它躺在高述列表里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怎么担得起他的这份挂念。

思绪混混沌沌的,他突然开始怀疑剥离了自己的缘故,高述是否还会喜欢这首歌——不,是这些歌、这些游戏和这些番剧。

但答案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一如若是没有高述,欧阳不会从另一个角度接近它们,但这不妨碍自己真切地喜欢高述看见的它们。

欧阳几乎要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奇怪的事情。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来,心事的主人也前来添乱:“下午五点电影协会放《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要二刷吗?”

打下“还是想肝游戏”又删掉,换成“好啊”却迟迟点不了发送键。

欧阳能看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单选题,他只是不明白用什么方式填下那个答案而已。

无法回应他,可他无法撇开他——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他也无法撇开他——这也是他们都知道的。

于是若无其事成了共有的演技,他们别无选择。

正发着呆,高述又发来了语音,大概摆脱了期中季和排练周的繁冗事务以后心情格外轻松,欧阳甚至能听出他带着笑意:“刚刚遇见了在电影协会的同学,他说这部电影越是用童话故事般的配色与配乐就越是显得残忍,后来还提到《世界奇妙物语》,和你上次讲的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欧阳心下叹息,可转瞬间那天高述说过的话也一点一点浮上来,像一场陈列在脑海深处的纪录电影。

他回复道:“下午一起二刷吧。”

确实想再看一次这部电影,确实好奇高述这一次会不会联想到别的片子,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说到底,这份感情的性质究竟是不是纯粹的友谊,与这份感情珍贵的样貌比起来,在他看来并不那么重要。

至于以后,欧阳倒是不怎么担心。名义上的友谊比名义上的爱情长久,却也不需要朝朝暮暮;或者说正因为不需要朝朝暮暮故而容易长久。他们当然只能陪彼此一程,大学时光终究会过去,他们会身处两地,会疏于联络。但也会在重要的时刻不缺席,会见证彼此找到性别与性格都契合的人,会帮着解决对方的感情问题——而不像现在,互为对方的感情问题。

也许他们俩都多少有点短视,只想好好陪这一程,不在乎一生。又或者,好好度过这一程,才终于可以站在圆满的起点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一生。




注:

1.这一章里的所有歌都来自雨のパレード乐队,真诚安利。

2.关于那副油画,法国画家库尔贝的《受伤的男人》。据说1973年进行了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发现最初的画面为一男一女相拥着小憩,随后枕着男子胸口的姑娘被画家抹去,改为男子胸口渗出鲜血的画面。(来自知乎用户“董悠悠”的回答)

3.写这一章的初衷,大概是想表达“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不只是单方面迁就的结果”吧。朋友与恋人之间感情固然质地不同,可想要倾听、想要理解的心思却很难说在哪一种感情状态下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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