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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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耽美】笼(上)

之前沉迷竹马&年下设定的时候接了同学的一个“相爱相杀”点梗(于是自然而然地挂羊头卖狗肉了……),今天突然翻到,搬过来存个档~

“呐,这是一个笼子,你要不要进来?”

Ps.这周末更现欧……_(:_」∠)_

哔哔一下:


订单要求


类型:原创
性向:bg/耽美我都OK
想看的风格:时代不限风格不限可虐可甜大大们不考虑接我一单嘛
想看的梗,人设或剧情:相爱相杀(?)
雷点和其他特殊要求:求慢点开车




文/穆麟屿


1


卫泽晏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像是一条讨嫌的狗,叼着肖琅“不学好”的证据冲大人们汪汪狂吠,烟蒂、啤酒瓶盖与破网吧都不再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肖琅苦心经营的画皮顷刻间被划得千疮百孔。


梦境的尾巴上肖琅嚼着烟草味道与十成的无可奈何狠狠亲吻他: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儿?”


连咬牙切齿的语气也与期待中的如出一辙。


——这样的故事,才有资格称得上是相爱相杀。


可惜梦醒以后,哪怕卫泽晏比同龄人晚半拍生长起来的反骨几欲戳破少年人还有点单薄的脊背,在肖琅心里,他也还是邻居家那个善解人意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屁孩儿。


 


2


肖先生与徐女士为长子起名字的时候贪心至极,翻遍字典又争执五次以后才择了“琅”字——既是金石撞击的清越声音,又能形容男子俊美,“琅玕”一词更是将玉石、宝树、药材、翠竹一网打尽——可惜夫妻俩终究没发觉这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好名字缀上个“珰”字后偏偏还可以解释为“铁锁链”。


于是肖琅小朋友一面挥霍着方仲永般的早慧在街坊邻居间风光一时,一面早早被“好孩子”三个字框好了性格外缘与人生轨迹。大概是因为背唐诗、讲英语、说祝酒词之类的表演次数多了,他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卫泽晏的时候甚至没能卸下小演员的职业素养,揪住“泽”字对着他从“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背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在李阿姨钦佩的目光中念睡了哭闹不止的小团子,从此被强塞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泽晏亦完满暗合了父母取名的初衷——温柔和乐——从孩子们恨不得把手举到老师眼睛里的幼儿园课堂到抢着当“头儿”的集体游戏现场,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能激发他展示自己的愿望,更遑论与人争抢。他习惯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观看,完全是“在路旁鼓掌的人”的范本。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与幼年的肖琅友好相处——彼时肖琅虚张声势的傲气与在家长们眼里实实在在的才气足以让他成为最糟糕的“别人家孩子”,可泽晏既不想争抢什么,也从来没有被尊崇放养教育的父母以肖琅为比照对象唠叨过什么,于是披在邻居小哥哥身上的褒奖于他而言便毫无意义,他只会跟从孩童对知识原初的好奇对小哥哥笑成一朵写满了崇拜的太阳花。


卫泽晏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做着肖琅的小跟班,没有从“王子与侍从”的扮演游戏中咂摸出半分不公平的意味,还牢记着“孔融让梨”的例子将每日一颗的酸奶软糖献宝似地交给小哥哥。他甚至暗暗为这些事情感到骄傲——“只有我知道,”他想,“只有我知道天才小哥哥其实喜欢很多幼稚的童话故事,他是个糖罐子,还和我一样讨厌弹钢琴——只是他不会说出来。”


卫家爸爸妈妈不喜欢给孩子太多约束,可在有关品行的事情上分外严格——扯谎骗人之类一向是大忌,奈何带泽晏长大的小哥哥生来心有七窍,在他的表演示范下,泽晏以为“所谓欺骗,只要无声便不过是隐瞒罢了”。


——这种想法真正被践行,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3


八岁那年,肖琅看起来已经掌握了所有“好哥哥”的技巧:他终于不再钟爱童话故事,改成和泽晏一起在电视机前对着孙大圣有样学样;即将脱落的乳牙和奶糖不共戴天,于是“孔融让梨”的脚本终于换了主演;和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电报打通”总是扯上卫泽晏一组,每当输了的孩子们学猫叫狗叫乱成一团的时候,泽晏总能晃着腿和小哥哥一起坐在台阶的最高处吃冰激凌,就差吆喝一句“孩儿们,给俺老孙采点果子回来”……


就在肖琅自以为整张答卷都分外完美的时候,父母丢给了他一道附加题——


“小琅,”母亲用手指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词句在舌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打磨出她期望中的圆润模样,“你看……家里再添个弟弟或者妹妹怎么样呢?这样就能多一个小朋友陪你一起玩儿……”


肖琅沉稳地标注好最后一行拼音,合上作业本思忖了一会儿,在父母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徐女士诧异地发觉自己备好的“就算再多一个孩子,爸爸妈妈还是一样喜欢你”与“小泽每年冬天都要回老家去,你一个人过寒假多孤单呀”的说辞统统没能派上用场,以为这孩子当真是孤独久了,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加班出差的那些日子愧疚起来。


大人们总当小孩子的心事是甜蜜无忧的糖果——顶多裹着一层玻璃纸——从不愿细想其中说不定掺着几分单纯的算计——“哥哥”是一个需要好好经营的形象,它不像祝酒小能手一样有舞台追光,却也要长久面对隐藏摄影机的考验。但同样的,兼职这个身份便也能多赚一份夸奖。


一年后,当大人们轻声细语地逗弄着小小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孩的时候,肖琅竟然真的被“好哥哥”的称赞声哄骗出了一点保护欲与温柔,连“不再站在舞台中央”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倒是不需要与小丫头争夺父母宠爱的卫泽晏盯着她如临大敌。


——他看着肖琅扮鬼脸逗肖瑶的样子,拥有了人生中唯一一个名为“别人家孩子”的假想敌。


此后两个人的小圈子里挤进了一只总是嗷嗷待哺的小团子,泽晏艰难地消化着肖琅温厚可靠的样子,终于读懂在这种语境下“纵容宠溺”其实是“忍耐”的近义词,夹带着“无法用平等方式愉悦交流”的预判。


于是当他第一次被肖琅以十足的大哥做派揉了揉脑袋,接了满捧花花绿绿的小零食的时候,忍不住惶惑又失落地向后撤了一步。


——渴望升入中学的少年急不可耐地开始生长拔节,想也不想便将对待肖瑶的那一套移植到见惯了他小孩子心性的卫泽晏身上。


刚刚学全拼音表的小侍从仿佛看见王子殿下将童话剧本丢在一旁,随手撕掉了“王子病”的诊断报告:“这么无聊的游戏,咱们以后还是别玩儿了吧。”


 


4


后来,即使泽晏有心缠着肖琅也不可得了:三岁生日还未过,肖瑶的哭闹嬉笑声逐渐变轻变浅,手舞足蹈的小团子成了安安分分的小风箱。


只是连日咳嗽不见好而已,肖琅与肖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肖母出差回来带去医院一检查,便得到了“中度哮喘”的结论。


“远离过敏原、避免过度疲劳和精神刺激、尽量不养宠物……”卫泽晏跟在抱着妹妹的肖琅身后,默默想着小丫头医疗卡上写着的自己还不大理解的条条框框:“还有尽量少去公共场所……”


肖瑶歪着头靠在哥哥肩膀上,直勾勾地盯着大院里跑闹的孩子们,神色安分又克制——泽晏竟从她的眼睛里第一次读懂了“力不从心”是什么意思,不免心下一惊,脚下赶了几步与肖琅并排,没话找话地企图驱散尴尬的沉默:“哥,我帮你拿瑶瑶的书包吧。”


“不用,”肖琅愣了一下迅速回神,低头看着泽晏挤出几分笑意,还没说出什么便被远处的呼喊打断:“肖琅哥!泽晏!来踢球啊!”


肖瑶别开脸往哥哥怀里缩了缩,肖琅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转头对泽晏说:“你去和他们玩儿吧,上初中了作业多,我就不跟你们一起闹了。”


泽晏低头揉了揉皱巴巴的衣角,嘟嘟囔囔地回道:“我也不去了。我也得写作业啊……”


“今天怎么这么懂事?”肖琅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快点回家吧。”


大概是抱着妹妹有点吃力的缘故,肖琅这一回的动作比平日里还轻,卫泽晏却没能像以前那样轻巧躲开。


“躲不掉了。”他有点沮丧地想,肖琅如今比他高出一个头,眉间刚刚敷上一层货真价实的沉稳与忧虑,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向他讨要一份对待同龄人的态度。


都怪小哥哥长得太快了。


晚餐桌上,泽晏对着爸爸妈妈半是期待半是好奇地问:“我也会有弟弟妹妹吗?就像肖琅哥一样?”


妈妈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往他碗里添了一筷子青菜:“爸爸妈妈可没工夫再照顾一个小捣蛋鬼啦,怎么,肖琅哥哥最近没空陪你玩儿,想有个弟弟妹妹一起玩吗?”说罢她敛了敛神色,放缓语速嘱咐道:“你最近不要总是去找肖琅哥哥啦,瑶瑶妹妹生病了,你肖叔叔徐阿姨工作忙,肖琅哥哥得帮忙照顾妹妹……而且初中生功课多,不能总是和你们一起玩儿。”


泽晏闷闷地点头,没想到妈妈却没说对——因为瑶瑶病了的缘故,他和肖琅见面的时间反而变长了。


徐阿姨依旧不得不三天两头出差,肖叔叔则抱着瑶瑶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卫家干脆揽下了肖琅的午饭晚饭,拜托他绕个路接泽晏放学,一起吃过饭写完作业再回家。


第一次把还没怎么长高的卫泽晏安置在自行车后座上,肖琅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孩子正是伶牙俐齿的年纪,偏偏又性格外向存不住话,考了多少分数得了什么奖励和谁做了哪些游戏都要向小哥哥抖个干净,惹得他那些心事还没来得及聚拢便被聒噪打散。他一边哭笑不得地应着,一边回忆自己四五年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而后对大人们生出满腔敬佩——


小时候一度自以为是文曲星转世,多嘴多舌的程度只怕比泽晏有过之无不及。


好在等到碗盘从餐桌上撤下去,卫泽晏也自动调成了振动模式,摊开作业本哪怕静不下心也只是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动几下,不好意思打扰蹙着眉头的肖琅运笔如飞。


然而这份寂静却令肖琅不安,好像蕴着风暴下一秒便会爆发似的——妹妹虚掩的房门里会传来一声急过一声的咳嗽,父母将在客厅里压着嗓子彼此指责——重复一百遍也不过是“你对女儿太不上心要是一开始就去医院检查了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与“你倒是细心,可惜一年里不出差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五个月”两个意思……周而复始,和钟表的滴答声一样冗长又无法改变。


被判给希绪弗斯的那块石头,还是没有到达山顶。


倒是每晚临睡前的时光还存留了几分难得的安适。暖光从肖瑶房间的门缝里漫出来涂上廊壁,父亲柔和的嗓音把童话故事变成船舶,将瑰奇的梦引渡到暗夜的国度里。


肖琅靠在门上静静地听着,心知肖瑶比小时候那个频频打断大人抛出几百个问题的自己要省心太多了。可惜声音和灯光能溢出房间,好梦却是实实在在地被隔绝在了房门里那座虚假的无忧岛上。很多年后,肖琅在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时,忍不住被似曾相识的镜头钉在座位上——从他的房间走向瑶瑶的房间的距离,大概就像通往松子体弱多病的妹妹久美房间的楼梯一样,漫长无尽吧。


可他终究与松子不同,既无法对妹妹怀抱着纯粹的嫉妒,也无法做鬼脸哄父亲开心。他只能在浅眠中一次次被妹妹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盼着那声音停下来——


却又害怕那声音停下来。


 


5


肖瑶出事的那个下午,泽晏正随着中考刚刚结束的肖琅在宠物市场里徒劳地打转,企图按瑶瑶的央求买一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家伙——在医生再三强调尽量别养宠物的前提下。


卫泽晏看着肖琅的目光毫无诚意地扫过每一个摇头摆尾耍赖打滚的小毛球,心里思忖着怎么中断这场荒诞的“宠物商店只看不买一日游”,突然被两只虎皮鹦鹉黏住了视线。


其他圈在笼子里的宠物大概早就学会了“随遇而安”的内涵,或安适地卧在角落或懒散地打闹几下,偏偏它们俩不死心地上下扑腾着,用喙反复磨着笼门。


肖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头去寻他。


“小泽?喜欢这对鹦鹉?”


他点点头,随后又有点羞赧,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我……我零花钱不够了……”


肖琅打量着那对患了多动症的小东西皱了皱眉,就在泽晏觉察到自己的不懂事打算说“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还是算了吧”的时候,他转头把它们买了下来。


“喏,自己拎着。”肖琅将笼子递给泽晏,对方却没有接。


“那个……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其实我不是想买来养来着,只是觉得它们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太可怜了……连翅膀都扑腾不开……嗯所以……”


“想放生?”


“嗯……”


肖琅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按住了话头,若有所思地笑起来:“行啊,反正本来就是买来给你的。”


卫泽晏如愿以偿,也弯起唇角。他一向没那么多心思与心事,笑起来格外没心没肺,肖琅总觉得这孩子永远长不大。


虎皮鹦鹉争抢着蹦跳出笼子,在空地上扑腾着翅膀,泽晏一路小跑追过去直至它们俩飞上树梢,肖琅拾起笼子跟在后面。


“哥,你这是要把笼子带回去?”卫泽晏有点诧异,随后翻出一个成语笑话他:“你听过买椟还珠的故事吗?”


肖琅不在意,目光在铁丝弯出的图样上逡巡,低声回道:“这笼子挺好看的。”


卫泽晏不太明白却也没有深究,满心沉浸在刚刚做成一件好事的满足感中,想起信佛的老人们常说放生积攒功德,连忙许了个“瑶瑶早日康复”的愿望。


——这便是那个郁热的下午里与“轻松愉快”沾边的最后一个尾巴了。


直到几年以后,泽晏从网上偶然看到“盲目放生家养宠物与谋杀无异”的帖子,再回想起那个下午得到噩耗前的最后一点轻松时光,只觉得在悲伤与慌乱的夹缝间存活下来的那一点愉悦回忆也变得面目全非。


 


6


暑期漫长无尽。日头永远顽固地炙烤着行人,蝉鸣永远冗长黏连,日历永远翻不到底,父母的争吵永远细碎又无趣。


肖琅一页页翻着习题册,ABCD顺畅地填下去。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架书桌会自行运转,抽屉里翻涌着无数个机敏的念头,而自己只是在替它誊写罢了。


客厅里,父母依旧在翻着单薄又繁杂的旧账。此时再也不必顾忌瑶瑶眼里易碎的安定感,能放任悲恸和茫然在趋近麻木的心室上扯出口子,于是积攒的怨怼终于得见天日,被一捧一捧泼在脏乱的房子里。


有理有据的彼此指责很快变了质,没有人再听对方吼了什么——事实上,他们连自己在喊些什么都不大清楚,只知道必须声嘶力竭地坚持下去,必须用力做出怨恨的姿态来抵御恐怖的无措感,必须逃避这个居室里唯一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


三年来,三个人向肖瑶许诺的无忧未来结成了一张张彩色蛛网,大喇喇挂在她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成了没见过什么热闹场面的小姑娘眼里喜庆的拉花。而今他们没有扯破幻梦的勇气,只能等真正的蛛网覆盖那些痕迹。


客厅里又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肖琅将册子倒扣在桌面上,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好被一支餐叉擦过了面颊。父母一起止住动作看着他,眼眶里的神采早就被医生宣读的结果掏空了,此时像两对断了钨丝的灯泡。


“你们俩歇会儿吧。”肖琅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划痕:“妈你下周五不还得出差吗?”


他一边弯腰扶起一把椅子,一边语气平平地说下去:“还是在出差前把手续办了吧。”


“小琅,我们……”


肖琅截断母亲的话茬:“我打算跟我妈过,不过最终还是看你们俩怎么定。”


家里滞涩的齿轮因为这一句话重新运转起来,效率高得有点怪异。周四肖父坐着搬家公司的卡车离开的时候,肖琅立在大院里,不敢相信一间屋子能这么快便被划好楚河汉界,而后随着半边家具不知所踪露出粗糙的骨架。


他勉力回忆父亲离开时有没有对自己说什么,却觉得一切都模糊得厉害,大概“告别”这种事于他们一家而言太过于伤心耗力,没有人再有力气经营。


肖琅转过身,撞见欲言又止的卫泽晏。


“哥……”泽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我妈让我问你,以后还来我们家吃饭行吗?……等我明年考上一中的初中部,咱们还可以顺路一起回家。”


而后,他似乎又觉得“家”这个字眼在这种时候显得太过残忍,垂下目光闭紧嘴巴。


“帮我谢谢阿姨……我在学校食堂吃就行了。”


头顶熟悉的掌心凝了点汗,卫泽晏偏了偏脑袋却还是没能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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